春庭月

精神状态与当前素质较差,谨慎接触

【世愚】隐疾

赞美愚者,我主生日快乐!吃顿好的

  

克莱恩站在厨房里,一只手举着胡椒瓶,正在向红菜汤里添加最后一点佐料。他系着一条猫咪格纹围裙,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,但显然心情不错——克莱恩并不反对亲自下厨,但一般而言,对围上围裙显然缺乏兴致——这为格尔曼增添了一点无谓的勇气。

过期的冒险家站在厨房里,有一点局促,然而依旧等待着:克莱恩的习惯是在菜上桌前让他尝一尝,以决定最终的调味。

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,每一个气泡都带着香气无忧无虑地炸裂,在这短暂沉默的片刻里,格尔曼毫无预兆地开了口:“我爱您。”

克莱恩握着胡椒粉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。但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玻璃罐,转过身来,给了格尔曼一个微笑:“我也爱你。”

格尔曼张了张嘴。

如果他真的来得及在脱口而出前进行设想,那么克莱恩的反应明显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——但无论如何,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回应。可惜这种方面的表达并不是他的强项,他还想说点什么,但克莱恩把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,眨了一下眼睛,冲他轻轻摇了摇头。

格尔曼明白了,于是他顺从地沉默下去。

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
像是一个精巧的魔术,抵住他嘴唇的忽然变成了一只银质的汤匙,克莱恩轻快地问:“尝一下,怎么样?”

格尔曼看着他的眼睛,慢慢地把那一勺汤咽了下去。番茄酸甜的味道最先扑上味蕾,煮化的土豆增添了稠滑的口感,胡椒粉有一点辣。

“很好吃。”他说。

“好吃就好。”克莱恩就着勺子尝了尝味道,动作麻利地把锅里的汤盛起来,头也不回地支使格尔曼:“去把烤箱里的小羊排拿出来,马上可以吃了。”

 

腌制过的羊肋排烤到七成熟,刚从烤箱里端出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散发诱人香气,格尔曼熟练地使用刀具将它拆分成易于入口的小块。他们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分工明确——如果轮到克莱恩来做饭,那么格尔曼将负责其他杂事和洗碗。

克莱恩端着汤碗从他身边走过,忽然停住了脚步要求:“给我尝一口。”

格尔曼就着刀尖喂给他一块骨边肉,克莱恩咀嚼了两下,显然被香浓的肉汁取悦了。他问:“明天还吃这个好不好?”

格尔曼点了点头。他几乎从来不拒绝克莱恩的任何要求,说出口的,和不说出口的。

“那我们今晚还要去采购一些……不,明天再买更新鲜,但是要起早——”

丰盛的晚餐在一对焦糖布丁中完美落幕,布丁上筛了一层细细的可可粉,口感滑嫩香气浓郁,克莱恩恋恋不舍地舔着勺子,端起了柠檬红茶瘫坐在椅子上。而格尔曼自觉地起身收拾桌子,准备洗碗。

这惊人的一幕如果被以达尼兹为首的海盗看到显然要直呼狗屎,但格尔曼并无怨言,他一丝不苟地对每一件陶瓷餐具进行去污处理,冲水再晾干,等他忙完一切,克莱恩已经无聊地看完了堆积了三天的《塔索克报》,换上皮鞋准备出门散步了。

“抱歉,我动作太慢了。”格尔曼说。

克莱恩噎了一下,随即笑了起来:“不用这么客气,”他急于转移话题似的,活动了一下脚踝,“唉,皮鞋还是不如运动鞋方便。得想想办法。”

 

运动鞋。

格尔曼共享了克莱恩的一部分记忆,但这个名词对他而言仍旧只是一个概念,它向外延伸出丝线,分别联系着“轻便”、“舒适”和“柔软的触感”,他极力想象,却无法构建出具体的形象。

克莱恩靠在门外一根路灯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拿鞋尖在地上打着拍子,像是应和着虚空里不知名的歌。他等得有点百无聊赖,却并没有出声催促,只是在门终于哐当一声关上时转过了身。

“我们走吧。”他说。

克莱恩的步伐略微拖沓,像每一个晚餐后懒散消食的普通人,而格尔曼始终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。这显然不是一个冒险家应有的前进速度,幸好他已经卸任多年。

“你也太不健谈了,”克莱恩没话找话地抱怨,“在饭后消食的时候应该放松一点,聊聊天,讨论一些无聊的边角料。”

格尔曼想了想:“您刚才看的报纸里有许多花边新闻,但我前几天已经读过了,似乎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——人总是会对过度重复的东西感到厌烦,是吗?”

“是的,格尔曼。”克莱恩回答道。这次他没有掩饰语气里的不满,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
格尔曼犹豫了片刻,有些歉疚似的:“我……可能并不擅长和您交谈。”

“是啊,是啊。”克莱恩漫不经心地予以回应,对着人性发酵得并不完善的秘偶笑出了声,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?”

他并没有旁人可以去坦然谈论一切。

他永远有充足的理由,可也永远无法改变事实:他无法向奥黛丽说起廷根,正如无法向伦纳德说起贝克兰德、无法对阿兹克说起过往的都市。他是不归乡的旅人和永不落地的飞鸟,是一片旧日投照的残影。

“也没有必要。”克莱恩总结道。

格尔曼沉默了。他不愿意提出可能使神明难以回应的问题,可是他的神情明明白白:可如果到了有必要的时候,您会开口吗?

克莱恩不回头,也不回答,他一步步走过交错的光影,血红的月从云间望着他。

格尔曼低声说:“我希望——我希望当您认为有必要时,可以……”

他并没有说完,那是莫大的僭越和他们之间的禁忌;克莱恩却忽然转过身,脸上是大笑的表情,以魔术师面对观众的带着狂欢的夸张态度拥抱了他:“你在向我许愿吗?格尔曼?”

格尔曼睁大了眼睛,克莱恩轻巧地松开手,拍拍他的肩膀,笑容收敛起来,干脆得像拧熄一盏煤油灯。

“我会的,”他承诺,并且重复一遍,“我会的。”

 

他们的作息通常比这个时代的人要更晚一些,当散步结束,街边已经只剩下路灯的光。

“我困了。”克莱恩懒洋洋地停在门前,等着格尔曼摸索着钥匙去开门。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,只要伸出手去,门就会应声打开,可是克莱恩坚持。

他坚持要生活,坚持要进食和睡眠,坚持要像每个寻常的人一样工作、说笑和呼吸。这些举动和话语无疑是毫无意义的,就像他也并不会困,可是他乐此不疲,于是格尔曼也亦步亦趋。

一个人性微弱的神祇,一个人性虚假的秘偶,努力表演得像人一样生活,这本身就是一出最滑稽的荒诞戏。

克莱恩身怀摆脱不了的神性,而格尔曼拥有日渐发酵的人性,他们身藏隐疾,却又不遗余力地粉饰太平;他们都是最好的欺诈师,他们对视,在每一个眼神里瞒过对方和自己,像是真的那样温情脉脉。

他们沉浸其中,按部就班。

他们吃完晚餐后散步,在明黄的灯光下阅读报纸,躺在同一张舒适的床上入睡,度过平常又温馨的周末。

他们闭上眼睛,放轻呼吸,假装自己已经睡熟,一切都完美无缺。

他们心知肚明,他们谁也不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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